为你着想

我看到一部流动的家庭百科全书。

这是卡斯美的又一种超市——家居中心。就是说，在家过日子可能用得上的东西，这里全有。顾客在货架间走动，好像在这部家庭百科全书的字里行间流动。如果想买钉子，这里货架上密密层层的钉子，叫我觉得生活是这样丰富——连钉子都超乎想象地有数不过来的品种。如果想买一点点绳子，这里一米长一根的迷你包装，好像一个个项练袋似的精巧。如果想买一间小屋，你要木头的，还是玻璃的？如果自己想做木工活，那么这里是天堂——数不过来的木板木条乃至积木大小的木块喷着木香，叫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苦恼。我喜欢木头，我怎么能买几块扛回北京呢？虽然仅仅是为了把玩。

望着这些板子、钉子、绳子、房子，我想，这世界既无穷无尽又简单到其实只需要两个词：聪明和务实。

这一个家居中心，估计占地面积近17万平方米。每一个购物区都叫我觉得无穷无尽好像想象力有多丰富就有多丰富，又觉得实实在在好像一个个最朴实勤俭的主妇。卖院子的大门和围墙那儿，欧式的、日式的，相关的各种灯柱和低低的草地木栏。那木栅栏朴拙亘古，像一排弯弯的琴键，发出悠远的乐声，乐声牵出几名穿花格裙的苏格兰人……

我赶紧告别苏格兰人，回到这个园艺区。花盆、肥料、树苗、鲜花、盆景、推车、工具、电机……好像园艺的数据库，查什么有什么。

又觉得，这里是一个现代人类博物馆，为外星人或未来世界的人研究20世纪末地球人提供综合生活信息。

我看到过卡斯美编写的一本大开本的《鲜鱼手册》，两三厘米厚。光是鲑鱼的品目，细分就有二十四种。消毒法有日光、低温、蒸气、臭氧气、化学式、物理式，销售预测有天气、星期、竞和店的情报、全国性活动、地区性活动等。当然还有关于食物中毒的感染型、毒素型、腐烂型、潜伏期，关于活体、假死状态、组织分裂，关于磨刀的刀身、刀根、刀光、外刃和内刃等等。当一名卡斯美鱼场员工，需要多少化学、物理、医学、数学、英语、气象、社会学的知识？

我想用相机照下几页《鲜鱼手册》。一页页都精细得令我感动——任何科学的务实的劳动，都令人感动。可是，好像哪一页都想照，我怎么照得过来？我紧张起来。我匆匆照完这一页，赶紧照下一页。我想起惊险电影里在保密室偷拍资料的女侦探。楼里，警卫正在向保密室走来，穿着大皮鞋，端着大枪。女侦探明知情势危急，也舍不得不照相。因为那《鲜鱼手册》叫人爱不释手。